楚潇落垂眼看着杯中茶叶，没回答，算是默认了。当然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李朝云等了半天，楚潇落也没有说话。

李朝云嘲笑地说：“莫非潇亲王觉得，我俩现在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楚潇落挑眉：“怎么说？”

“那晚你我二人在一处，无论事实如何，你觉得背后之人会认为你我之间毫无关系？”李朝云说。

“不如我们合作。”李朝云看着对面依然是一言不发的人。

良久，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未出一声。

李朝云苦笑一声，“我从未见过潇亲王。”说完便站起来要走。

“我只是在想，”楚潇落突然开口说话，站起来走到李朝云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一脸真诚地说道，“你欠我那么多，怎么还呢？”

李朝云顿住脚步。

“不过，可以先欠着，”楚潇落开怀大笑，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魄，“到时候统统一起还了吧。”

“现在我们来谈谈怎么合作。”楚潇落回到桌子另一面坐下，好整以暇地等待对面的人也坐下。

“没想到潇亲王还是个幽默人。”李朝云似笑非笑地说道，坐到了凳子上。

“既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楚潇落露出欠揍的微笑，“就叫我十爷吧。”

李朝云面无表情，内心翻了一个白眼。

“那夜之人，你可有眉目？”李朝云直接进入主题。

楚潇落收起刚刚玩世不恭的样子，说“拿剑的是江湖上的人，他们的路数很杂。”

李朝云思考了一会，说：“知道属于什么组织吗？”

“有钱就要的亡命之徒，这种倒是好办，”楚潇落假装疑惑地看向李朝云，“你这是得罪谁了，这么想要你死。”

李朝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她抬了一下眼皮，“我不得罪别人，也有人要我死。”

“不过，”李朝云饶有兴味地看着楚潇落，“十爷得罪谁了，怎么会有人想置堂堂大楚亲王于死地？”

楚潇落笑容不达眼底，说：“有无数人想置我于死地。”

李朝云不置可否。这个位置上的人，不论什么样，都有人怀疑，只要怀疑就只能抹除才安心。

“后面的黑衣人训练有素，不像江湖中人。”李朝云想到他们围杀时，不慌不乱，严丝合缝地合作。

“他们是死士。”楚潇落面色微沉，“能在天子脚下豢养如此高规模的死士，背后之人不简单。”

李朝云凝思片刻，“宁王？”

楚潇落非常震惊地看向李朝云，“你什么时候得罪的楚宁止？”

“并无，只是猜测。”李朝云凝重地说：“不然还有谁有这实力。”

李朝云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不可能是楚宁止，他现在没有理由杀她！

楚潇落假装故作轻松地试探道：“你好像很了解楚宁止？”

李朝云一脸茫然地回答：“宁王怎么能是我攀得上的呢，只是听说罢了，京都女儿哪个不爱慕宁王？”

李朝云话音刚落，楚潇落便问道：“你爱慕吗？”

李朝云直直看着楚潇落的眼睛，眼中的笑意越来越大。

爱慕？那是恨之入骨的人！

“你见过这个图案吗？”李朝云收敛笑意，从怀中抽出一张纸，递给楚潇落。

楚潇落接过图案，拿在手中仔细了看，“这是鳌鱼图案，但我并未见过。”

李朝云说：“或许你可以去查查楚宁止。我在西北见过这种图案。”

李朝云只能说到此为止，剩下的就靠楚潇落自己去查了。

楚潇落将纸折起来放入袖中。

一刻后，李朝云站起来打算离开。

楚潇落说：“我派两个人暗中保护你。”

李朝云说，“不必，十爷还是管好自己吧。”

楚潇落想了想，“也是，李小姐的本事我是见过的。”

李朝云回头耐人寻味地看了一眼楚潇落，“走了。”

五日后。

天气有些闷热，李朝云下学回来。她刚进门，就见着桌上放着一张纸条。李朝云示意知风、羽衣把门合上，才走到桌子前拿起纸条。

片刻后，她嘱咐知风和羽衣留下，打开门走了出去。

李朝云上了马，滴滴雨珠落在她肩膀，冒着雨往城外方向奔去。

到了上回的庄子外，月离举把伞立在雨中，在等李朝云。

李朝云下马，月离迎上来给李朝云打伞。

进了庄里，楚潇落正担落身上的雨水，见她来了，说：“找到人了。跟我来。”

李朝云跟在楚潇落身后，进了地下一间密室。

地上之人连日受刑，蓬头垢足地横在地上，脑袋被罩着，听着有人走进来，他浑身不可自控地颤抖。

周遭安静，只有墙角滴答着水声。

黑衣人从地上爬起身，找着黑布袋问：“你到底是谁？”

水珠“啪”的蹦溅，无人回应。

黑衣人手脚哆嗦得不成样子，他撑着臂，再一次发问：“是谁？”

仍然无人回答。

黑衣人喉间滑动，膝着地往前一步。努力地稳住身体，崩溃地喊道：“是谁！你们抓我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话，怎么不说话！”

“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不怕！我什么也没做，你们杀了我吧！”

月离上前将黑衣人布罩扯开。

黑衣人茫然地看着前方，视线慢慢聚焦，看到了正前方站立在那里的楚潇落和李朝云。

楚潇落一袭暗紫色衣衫，尽显华贵。李朝云一袭深青色束腰装，尽显利落飒爽。

两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的人。

地上人怔愣片刻后，喉间溢出笑声，脸色狰狞地说：“京城中的大人物啊，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找老子干什么？”

李朝云和楚潇落两人一言不发。

片刻后，楚潇落一双桃花眼消了笑，只剩下沉甸甸、黑漆漆的注视。

“杀了我呀，老子不怕你们。”男子声嘶力竭、略显癫狂地喊道。

楚潇落和李朝云坐在了正前方的椅子上。

“这不是认识我们吗？”楚潇落轻飘飘地开口，“认识我们就好办了。”

地上的人迅速收敛笑意，一脸戒备地说道，“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楚潇落冷冷地说道。

“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楚潇落起身，蹲在黑衣人面前，声音冰冷刻骨，“钱是个好东西，但有些钱拿了是要命的。”

地上的人不可自控地颤抖起来。

楚潇落眼神睨着他，惊艳皮囊下满是阴鸷，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地上男人哆哆嗦嗦地说出：“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想干什么，”楚潇落仿佛有点愉悦地说，“你不知道？”

楚潇落嘴角带笑地看着自己洁白的手指，而后突然眼神阴戾地看向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冷汗涔涔，不敢直视楚潇落的眼睛。

“舌头可以留着，缺条腿，断只臂，剜双眼，割个鼻，人应该还能活着。”楚潇落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来回把玩着。

楚潇落突然在匕首用力一甩，利刃深深插入到地上人的面前，说，“谁派你来的？错一个字，断一条臂，想好了再说。”

黑衣人防线终于全部坍塌，“我说，我全都说。”

楚潇落回头和李朝云对视一眼，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

他不想死。

死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越来越强烈，黑衣男人使劲用头磕着地面，说：“我也是听命行事，我们底下的人只能老大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他突然哽咽起来，看着楚潇落和李朝云，恐惧感越来越强。

“一天晚上，突然有一个人找到我们，说要绑一个人，带到郊外的破屋子里。”他咽了一下口水，“然后给了我们一张画像，说他到时候确认过后，才能…才能…”

男人大滴大滴的汗往下淌。

一直没说话的李朝云，沉声地说道：“才能干什么？”

男人感受到了十足的震慑，“才才能玷污，然后再杀之。”

他赶紧求饶地说道：“但是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我没有动手，我就是江湖上的杀手，我其实不想当杀手，我也有老婆孩子…”

男人越说越不可遏制地狼狈抽泣起来。

李朝云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人，声音不可抗拒地说：“抬起头。”

男人一顿。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面前少女的眼睛，在一片死寂里，慢慢淌下汗珠。

李朝云盯着男人的眼睛，问，“认识吗？”

“认认识。”男人颤抖地说道，“你就是画像上那个女的。”

李朝云问：“来找你们那个人还记得吗？”

“他蒙着面，没看清长相，”男人如实地回答，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但他拿出画像的时候看见他左手食指上有颗痣。”

李朝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可以了。

楚潇落和李朝云走了出来。

“多谢！”李朝云与楚潇落并排走在一起。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楚潇落让人端上来一壶热茶，示意李朝云坐下来谈。

李朝云站着没动，“查，只要是人就会存在破绽。”

刚刚楚潇落审问人时候的状态，和面前这个和煦阳光的男人没有一点重合，原来这个世界上满是披着羊皮的狼。

楚潇落干脆也站着那里，抱着手臂，仔细打量眼前的人。

李朝云抬眸看见了对方的视线，大方一笑，“十爷是在看什么？”

“需要帮忙吗？”楚潇落放下胳膊。

“不必，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李朝云忽然偏个头打量个喷嚏，她淋了雨，怕是要感冒。

楚潇落向前跨出一步，递给她一方帕子。

李朝云看着和上次那个帕子相差无二，顿了一下，便接了过来。

楚潇落从月离手里拿过一把伞撑开，说，“我送你回去。”

李朝云下马车前，楚潇落问道：“那个人？”

李朝云回头，“十爷随意处置了吧，咬人的狗不能养。”

***

“捷报，李大将军大捷！”一名士兵手举军报，在京都主街策马而过。

周围老百姓议论纷纷。

“这已经是这两个月来，李大将军传来的第三次捷报了吧。”

“是呀，没错，李大将军又打了胜仗！”

“李大将军威武！

……

一大早，李朝云刚醒，羽衣就急匆匆跑进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小姐，将军又打了胜仗。”羽衣兴高采烈，说，“相信用不了多久，将军和夫人就会回来了。”

李朝云并没有知风和羽衣想象的那么开心。

“小姐，要见到将军和夫人了，你不开心吗？”羽衣小心翼翼地问。

李朝云安慰地向羽衣笑了一下，“父亲和母亲打了胜仗，我当然开心。”

“那小姐你为什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知风能明显感觉到小姐的情绪，难道说小姐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李家的风头太盛了。”李朝云喃喃地说道。

李家风头太盛，会盛到皇帝和各位皇子都会开始忌惮，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楚宁止。

知风和羽衣听到李朝云的话后，渐渐沉默下来。近些日子跟着小姐在西山学宫学习，耳濡目染，也晓得当下李家的处境。

今日之后，更加要万事小心。

晚上，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屋顶上的月离戴着斗笠，说：“这雨下的缠缠绵绵的，既不爽利也不痛快。”

卓影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下大了，咱俩不好趴着。”

月离动了动自己有些僵硬的腿，看着雨夜，说：“我觉得王爷大可不必让咱们来保护李姑娘，她那身手秒咱们没问题。”

“我们听命就是。”卓影忽然给月离一个禁声地动作，耳朵一动，目光如猎鹰般盯着茫茫夜色。

韵律有致地雨声中，传出一丝踏地声，卓影当机立断，翻手掷出飞刃，低声说：“有人！”

月离猛然腾身而起，伴着雨滴，从屋顶一跃而下，劈手砍向夜色。

雨中黑衣如雨浪躲过，来人形如鬼魅，匿进角落中借着雨水就要跑。

卓影轻身飞跃至黑衣人面前，利剑拔鞘直击对方。岂料迎面一把暗针飞出，卓影收剑抵挡，“砰砰”暗器落地，来人已经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