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离向卓影走来，说：“好功夫，竟能在咱俩眼皮子底下进来。影子，你看出路数了吗？”

月影弯腰捡起刚刚被打落在地上的暗器，端详片刻，只是一瞬间，已经看出了很多东西。

“上萃剧毒，样式精巧，是南方的东西，来人功夫不浅，不可小觑。”

卓影和月离对视一眼，将东西拿帕子包起来，放入了衣袖里，

两人翻身继续上去了屋顶，这次换坐在屋脊上，一整夜。

“来人会不会与那天王爷和李姑娘遇刺有关？”月离说，“回去得跟王爷汇报。”

“再而三，有人看来迫不及待了。”卓影若有所思地看着茫茫雨夜。

风雨过后，尘埃涤荡。

楚潇落用了早膳，听着月离说昨晚有人去过李府。

“南边过来的？”楚潇落想了片刻，说，“不一定，再查查。”

楚潇落接过卓影递过来的暗器，仔细地看了一番，说，“给苏喻看看是什么毒。”

“已经拿给苏大夫看了，”卓影说，“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王爷，李府那边还要继续吗？”月离小心翼翼地问，每天晚上都爬屋顶，他实在是想念王府两米的大床。

“不必了。”楚潇落站起身，“李朝云也不是吃素的。你随我出一趟门，卓影看好家。”

***

天微亮，李府东院就响起了动静。

李朝云今天没有上学，特意请了假，李将军夫妇今日还朝。

李朝云一早带着李思衍打马出城，在十里亭，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等了将近三个时辰，终于看见天际露出几个黑色的人影。

铮铮战马直奔而来，犹如奔腾的江水，霎时间停在了李朝云的面前。

铁骑还未停下，她牵着弟弟的手冲出了亭子，在灼灼日光下迎了上去。

路旁浓绿的树影斑驳，投在李朝云温婉的脸颊。

“爹！”

“娘！”

林雪落和李伯衡在远远看见两个人影的时候，眼睛就已经湿润了。

林雪落翻身下马，久久看着面前的一双儿女，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女儿，说，“云儿，长高了。”

李朝云拭去眼角的泪水，轻轻从母亲的怀里起来，露齿一笑，说，“我可是要赶上娘了！”

林雪落眼角含泪，用力地点头。

李朝云将手里的李思衍向前轻轻一推，说，“衍儿，叫娘。”

白乎乎的李思衍，抬头看着有些陌生的人，还是听姐姐的话，乖乖地叫：“娘。”

林雪落眼角的泪终于是没忍住，像决堤的水，淌了满脸。

她蹲下身，紧紧地将小儿子抱起。

李朝云走到一直在旁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父亲面前，看见父亲有些黝黑的脸，她声音微颤：“爹爹，你黑了。”

李伯衡微愣，随即像刚反应过来般，眼睛有些湿润，故作哈哈大笑道：“我的云儿长大了，是西北的太阳太毒了。”

李朝云慢走上前，轻轻抱住父亲的肩膀，说，“爹和娘，留在京都陪我和弟弟，好吗？”

李伯衡愣住了，以前的女儿虽然也很乖巧，但每次回来从不主动亲近他们。但他知道，他和雪落欠儿女太多。

李朝云抬起头，眼角浸着泪看向爹爹。

李伯衡抬起手，轻轻擦去女儿眼的泪水，他没有回答，只是嘴角扯笑，我们回家。”

“回家路，我们一起走。”

“大楚千万百姓都有家回。”

***

李大将军班师回朝，在京城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京都主街两旁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都是前来欢迎李大将军回朝的百姓。

“李大将军镇守西北这些年，胡人蛮子一点没敢进犯。”

“是啊！我们这些南来北往的商户，还多亏了李大将军，这些年，商路太平，生意简直比之前好得太多。”

“就是说，李大将军在，我们才能安寝呢。”

李大将军统领的军队，号称大楚的西北防线，自从李伯衡领命出征，几乎从无败绩。

近年来，李家军功赫赫，人们都称边境军队为李家军。

自古以来，皇家最怕的就是功高盖主。李家引起皇室的忌惮已不可避免。

李伯衡知道仗必须要打，但人也不得不防。

古来征战的大将，能有多少好下场的。俗话说，敌人破，谋臣亡，这个道理，李伯衡知道，李家也知道。

李伯衡率领众将浩浩荡荡驶过京都主街，楚文帝率领文武百官在宫墙上迎接。

就在百米到达宫墙的位置，李伯衡将军所乘铁骑突然受惊，前蹄骤起，顷刻间乱箭如雨，直指李伯衡。

战马被射中数十箭，倒底而亡，由于事件突发，李伯衡没来得及反应，腿部各中了一箭，箭上有毒。

有人要杀他？

这个冰冷的念头在李伯衡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下一刻，身后将士齐齐上前将人团团保护在里面。

“将军小心！”

齐发的万箭遮天蔽日，也遮断了他望向宫墙的视线。

大楚五十七年七月初五，西北返程将士在天子脚下遇刺，李伯衡将军身中剧毒，双腿被废，以后再也不能骑马打仗。

京都百姓义愤填膺，一代功臣就这样毁了，上下无不请旨要求彻查此案。

楚文帝震怒，要求三法司三日之内查出凶手，又下旨厚抚李伯衡，犒赏三军，让其暂且好生休养。

三日之后，凶手伏诛。凶手乃呼延单于残部，千里迢迢在京城埋伏，只等李伯衡进京松懈下来，一击必杀。

李伯衡已废，大将军之名虚有其表。五日后，李大将军上一奏折，言明交出军权，请求皇帝允许去职养病。

到底是功臣，又是功臣大将之后，楚文帝并没有真的批准去职养病。但是军权暂且先收回去，勋爵世袭李思衍，承诺李思衍长大后，军权还是会回到李家手中。

这不但堵住了李家的口，还堵住了军中将士和天下悠悠众口。

此刻千里之外，天色微明，两匹铁骑在官道上奔驰前行，朝京都方向疾驶而去。而身后树林中无数死士在一掠而过，保护着前面的人。

李府。

浓重的药味在东院正房传出来，同时传出的还有“啪拉”摔碎碗的声音。

“都滚出去，我不喝药，我已经废了！”李伯衡崩溃的声音传出来。

“将军，求求你喝点药吧，不喝药腿怎么好的了。”旁边的人苦口婆心地劝着。

突然两个急哄哄的人影蹿进屋里，景丹和刘赟领大军在后，这会刚听说将军受伤，便急匆匆前来探望。

进屋便看到昔日铮铮铁骨，纵马驰骋的大将军此时双腿缠着绷带，面无血色，头发杂乱。昔日神采奕奕，使敌人闻风丧胆的眼神，此时也已了无生气。

景丹和刘赟二人齐齐行军礼，“末将景丹，末将刘赟，参见将军。”

李伯衡不看二人，声音沙哑地说：“我不是你们将军了。”

景丹听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又看见将军受了这么大的伤，心中很是难受憋屈。

他直觉眼前发黑，从头到脚都是凉的，悲痛又斩钉截铁地说：“您永远是我们的将军！”

突然李伯衡像是发疯了般，哈哈大笑，说：“我永远站不起来了，站不起来了！”

林雪落在一旁听见景丹将军尾音都是哆嗦的，眼眶都有些泛红，那架势仿佛将军不是受伤，而是要死掉了。

她忍不住嘴角一抽，回头了给了李伯衡一个眼色，“见好就收。”

“景将军和刘将军快快请起，”林雪落上前扶起两位将军，叹道，“大将军虽说以后不能再骑马打仗，但若是好好恢复，还是勉强能站起来的。”

“都是我们的错，没能护好将军，”刘赟痛心疾首地说，“我们来迟了。”

“刘将军，”李伯衡头疼地靠在床头，一脸心如死灰，“不怪你们，你们先回去吧。”

林雪落也跟二人说，大将军近来心情实在不好，一时还无法接受事实，随后便送走了两位副将。

林雪落回来刚关上房门，远处屋顶上的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李朝云看见人走了，便径直推开门进去。

李朝云躲着一地碎片，来到了要死不活的李伯衡面前，手一伸，知风立刻递过来一只盛满药的药碗。

铁的。

李伯衡内心：“……”

“喝吧，药多的是。”李朝云淡定地坐在李伯衡床前，把碗推到他面前。

刚刚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李大将军，此时却乖巧得像孩子一样，赶紧将碗接过来，“我喝，我喝。”

立在一旁的林雪落没好气地翻白眼。

李伯衡将药一饮而尽，“怎么样，是不是毫无破绽？”

李朝云视线落在李伯衡的双腿上，眼神有些黯然神伤。

“没事的，”李伯衡生怕女儿看着难受伤心，说，“不疼。”

李朝云双手轻轻地落在那双腿上，疼不疼，她是最知道的，不但腿疼，心更疼。

重来一世，她还是没能护好家人，还是让自己最亲的人受了伤。为了打消皇帝的忌惮，她们李家依然还是要牺牲。

她眼里涌出滔天的恨意，恨大楚皇室，也恨自己无能为力。

李伯衡看着久久未说话的女儿，连忙嘻嘻说道：“就是皮外伤，没伤到筋骨，你找的人下手有分寸。”

突然李朝云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爹爹，没了军权，你难过吗？”

林雪落突然听到这一句，心里一恸，难受的不是没有军权，而是女儿这个年纪本该是无忧无虑，最是宠爱的时候，然而却在这里跟着家族担惊受怕。

李伯衡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李朝云，说，“军权只是我们李家保护百姓的一个工具，我们从不在乎，它远远没有你和衍儿对我们重要。如果放弃它，能保你和衍儿，保我们李家平安，交出它又何妨。”

“朝云你要记住，将士的核心从来不是一道冷冰冰的令牌，而是人和严明的纪律。”李伯衡郑重地说道。

“爹，我知道了。”李朝云听见父亲这般说，心中恍然大悟，不必急于一时得失，她应该早就明白其中道理。

李朝云走后，林雪落过来坐在床上，看着女儿离去的方向，说，“你有没有感觉云儿有点不一样了？”

李伯衡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说，“这是云儿给出的注意，并且提前已经安排妥当，这样的思虑，她不再是娇滴滴的女娘了。”

李伯衡叹了一口气，说：“这些年，我们错过了很多啊。”

林雪落回头，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心疼，两人没有说话。

***

近日来，因着李大将军刚回京都受伤，又备受盛宠，李府门庭若市。

看似风光无限的背后，其实正是萧条的开始。

京都已经有很多权贵开始在嚼舌根子了。

“一个废将军，有什么好巴结的。”

“现在李家也就一个李侍郎了，大房算是完了。”

“你们莫不是忘了，大房还有个儿子，没准也是个少年将军。”

“一个小娃娃成得了什么气候，更何况收回去的东西就没有再给的道理，谁见过放虎归山的？”

……

“小姐，你不知道他们说的多难听。”羽衣一脸不满和愤怒地过来跟李朝云说，“连三小姐也在说……”

李朝云看着气鼓鼓的羽衣，笑着安慰她，“让他们去说，我们过我们的日子。”

“走，带你们去看好东西。”李朝云在前面带路，知风和羽衣在后面紧紧跟上。

羽衣看着东院满满一厢房的礼品和奖赏，两眼放光，“小姐，这下咱可有钱了。”

李朝云看见羽衣一脸笑不拢嘴的样子，说，“喜欢？”

“当然喜欢，”羽衣转向李朝云，说，“小姐，金银财物我都拿去换银票吧，用起来方便。”

李朝云笑笑没说话，当是默许了。

“慢点，”知风一脸无奈地看着左挑右拿的知风，“省着点用。”

李朝云听知风这么一说，倒是提醒她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能一直靠赏赐。

几日后，京城新开了几家酒楼和店铺，打折力度大，面向基本都是京中权贵，里面东西要么新颖别致，要么精致华贵。

一时在京城名声大躁，但人人都不知背后之人到底是谁，还有背后之人的进货渠道也始终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