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天色渐凉。

李朝云和林雪落坐在厅堂里等待着，两人不时向外张望，还不见李伯衡回来。

两人时不时谈论着京都的这场大火，仿佛这样就能够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一盏茶，两盏茶，……

时间一点点过去，偶尔传来的虫鸣，更显夜的深。

突然外面急匆匆有人来通报，说将军回来了！

李朝云和林雪落站起来向外迎去。

刚一看见李伯衡，李朝云脚步便一顿，李伯衡脸上是满满的疲惫感。

林雪落快步走过去，说，“将军，你终于回来了，云儿一直担心你。”说着顺手从仆人手里接过轮椅，推着林伯衡往厅堂里去。

“让你们担心了，咱们先进去再说。”李伯衡拍了拍林雪落的手。

回到厅堂，李朝云看到父亲有些疲累，也没有着急问，。

“爹爹，先喝口热茶吧。”李朝云关心地说道。

李伯衡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放下茶杯，歇了一会儿才说道，“陛下很愤怒，这场大火……”李伯衡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不简单。”

李朝云静静地听着。

林雪落微微皱着眉，有些疑惑地说道，“不简单？难道这场大火不是偶然？”

李伯衡有些沉重地点点头。

“是发现了什么吗？”一直未说话的李朝云开口问道。

李伯衡摇摇头，说，“现在还不知道，刑部的人已经开始去查了，”李伯衡眉头紧皱，他在家里很少有这样严肃地时候，“但是陛下的怒气并不在这。”

现在李伯衡和林雪落已经把李朝云当作大人来看，什么事情都会和她一起商量，也会充分听她的意见。所以李伯衡在家里关起门来，也会和她讨论朝堂上的事情。

李伯衡接着说，“每年大小火都会发生几起，本来没什么，但是今年这场大火伤亡实在惨重，”他有些沉重地说，“目前为止，百姓已经死亡八十七人！整整八十七个人啊！有的甚至全家好几口一人都没有逃出来！”

李伯衡一开始还是伤心，后来越说越愤怒，“但是！大火整整烧了一夜，只有巡军兵在那里救人救火，其他官员和相关人员竟然没有一个上前的！都认为不是自己的职责，便事不关己！最后还是京都人人都瞧不起的纨绔潇亲王不顾安危，救百姓于水火！”

李朝云听到这里，心想，看来楚潇落到底还是被盯上了。

“然而陛下最宠爱的宁王竟然就在万花楼下面，没人知道！大火甚至蔓延到了皇宫西门，差点就连皇宫一起烧了，这是陛下盛怒的原因！”

说到这里，李伯衡刚刚都被气昏了头，现在终于想起来，在他走之前，说自己的云儿的也在火场中，而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云儿，你没事吧？我……我听说你是在火场回来的，给我气得差点忘了这事!”

李朝云安慰地笑了笑，对李伯衡说，“爹，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没事。”

李伯衡这才反应过来，稍微放下心说，“对对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雪落也是刚刚才见到李朝云，有些话和事情还来不及细说，这就在等李伯衡，现在自己最重要的人都在眼前，心才放下来一点。

“云儿，”林雪落说，“你怎么会在万花楼？”

李朝云隐瞒了一些细节，说，“下学后跟魏渠柯她们约好去月白楼看一眼，因为一直对这个最近兴起的月白楼感兴趣，我们便去了，结果刚到那里，魏渠柯临时被她母亲叫了回去，我也正好要回府，结果就看见了万花楼着火。”

李朝云说完了来龙去脉，李伯衡在旁边点点头，但林雪落察觉出了不对劲，便问，“那你为什么早上才回来？”

李朝云自知瞒不过，便解释道，“路上看到很多百姓来不及逃出来，现场又比较混乱，就跟着大家一起帮忙疏散百姓来着。”

林雪落和李伯衡听到这里，很是感动，自己的女儿本是娇滴滴的将军府大小姐，但是能够在百姓危难之际，伸出手帮助她们。女儿在他们不在的时候长得很好。

林雪落轻声说，“好孩子，下次在帮助别人之前一定好保护好自己。”

“对对对。”李伯衡在傍边也附和道。

李朝云对父亲和母亲微笑着，知道他们关心自己，“娘，我知道了，你们放心吧。”

然后李伯衡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一下大腿说，“今天在朝堂上，有人来报说，大火中有很多自发上前帮助扑火的平民，据说两侧延伸的大火就是他们扑灭的，”李伯衡说着，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朝云，说，“这里不会有你吧？”

“爹，”李朝云赶紧安慰道，“我只是帮助疏散了一下百姓，我可没有那个能力去扑火。”

李朝云说完这句话，李伯衡和林雪落的心同时落了地。

李伯衡点点头，这么危险的事情，云儿没受伤就行。

李朝云把话题转移，突然问道，“爹，那你们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李伯衡谈了一口气，说，“陛下震怒，六部之间相互推诿责任，宁王又昏迷，迟迟未醒，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陛下一气之下，让大臣们一直跪到了现在。”

“那之后怎么说？”林雪落着急地问。

“能怎么办，”李伯衡有些无奈地，谁会把平民老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给一些逝者的家人只发了微弱的抚恤金。”

“那百姓的房子呢，”李朝云忍不住问，“他们住在哪？房子什么时候能重新建好？”

李伯衡冷笑一声，“盖好？那群人哪管百姓死活，那些抚恤金就相当于让他们重建了房屋了，”李伯衡很失望，“至于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自行解决。”

李朝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不过前世今生，楚家都不真正关心百姓死活，只在乎权利，在乎那高高在上的宝座，永远不知道江山其实是百姓！

林雪落也感到很无奈和失落，她有些迷茫，不知道她一直忠诚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朝廷。

“明天把家里的奖赏和钱财理一理，”林雪落说，“给他们送去吧。”

李伯衡表示支持，能帮多少算多少。

“那宁王现在怎么样了？”林雪落突然说道，这个宁王不是说一直有一个心仪之人，也非常洁身自好，从来不去万花楼这种地方吗，为什么这次会在火场中？

李朝云醒来之后也一直在想，楚宁止为什么会和戚景澜一起出现在万花楼，这次着火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会不会又是苦肉计？

李朝云这样想着，突然被李伯衡打断。

“据说醒过来了，”李伯衡说，“应该并无大碍，不过说是嗓子被烟呛了一下，得慢慢修养。”

林雪落点点头，“这件事涉及到皇子，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厅堂里陷入沉默，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简单。

***

修养了两日，戚景澜的身体好转多了，这两天楚潇落也休息精神了，带着月离出门去了，留下卓影在家照顾戚景澜。

楚潇落带着月离策马出了城，来到了庄子上。

风景优美的庄子，满树的银杏叶金黄张扬。楚潇落入内，穿过游廊，却发现正堂大门紧闭，没有任何人踪影和声音。

楚潇落停下脚步，跟在后面的月离也跟着停下，他们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劲，庄子有些太静了。

楚潇落瞥眼看了一下地上的银杏叶，有些凌乱，他不动声色，呈放松状态，声音慵懒地说，“既然来了，不打算见一面吗？”

月离在身后立刻握紧了手中的剑，呈满身戒备的状态。

“果然深藏不露，”正堂内传出一个嗓音有些哑的声音，难听极了，“好皇叔，侄儿等你好久了。”

楚潇落眸中狠厉隐显，却也是意料之中，他生生笑出声来，“好侄儿，嗓子怎变得这般了？”

楚宁止在屋内面色不动，却要紧了后槽牙。他端起莫寒递过来的茶，饶有兴味地说，“皇叔不是亲眼看到侄儿在大火中被埋在了底下，还想杀了侄儿呢？这才几天就忘记了。”

楚潇落在外面皮笑肉不笑地说，“侄儿说得哪儿的话，本王可是要救皇侄的。”说着楚潇落推开了门。

一进门，楚宁止坐在最中间，一屋子的侍卫到全部出鞘，锃亮一片，齐刷刷看着怒瞪着楚潇落。

月离抽剑，挡在楚潇落的前面。楚潇落嘴角勾了一下，抬手示意月离退后。

楚潇落坦荡迈步进入，毫无惧色。

“是吗，”楚宁止看到楚潇落进来，面上笑意尽敛，“本王倒是没看出来。”

“说起来本王还是皇侄的救命恩人，”楚潇落跨步坐到了楚宁止的对面，“不然恐怕他们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挖……不，找到皇侄呢。”楚潇落说着还扫视了面前的一大群侍卫，其中包括莫寒。

莫寒脸色一凛。

楚宁止生生笑了出来，说，“十皇叔，骗侄儿骗的好苦，侄儿还真相信皇叔是一个十足十的纨绔了呢，”楚宁止捏着茶盏，“只能说皇叔隐藏的是真好。”

“本王本就是个纨绔，”楚潇落拿过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何谈隐藏。”

“你以为你还藏得住吗！”楚宁止突然重重地将杯子放到了桌子上，“就算狡辩又如何，万花楼下面的秘密本王已经发现了！”

周围侍卫猛然向前，刀锋逼近一分，月离一人毫不惧怕面对众人。

只见楚潇落丝毫不在意眼前的形势，悠然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说，“你发现了什么？就算你发现了又如何？”

楚宁止一怔，随机说，“你就不怕本王告诉父皇？”

楚潇落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尽管去，只要你有证据的话。”

是的，楚宁止没有证据，他是看到了楚潇落收集各地各方的消息，但都是江湖上的，没有看到任何有关朝堂的信息，更关键的是证据都在大火和大雨中毁了。

楚宁止冷笑一声，说，“本王是没有证据，但皇叔觉得父皇会不听本王所说的吗？”

楚潇落还是无动于衷，“若是陛下能听你的一面之词，你就不会过来找本王了，你和宸王那些弯弯绕绕，勾心斗角，你父皇会不知道？”

楚宁止一时没有说话，他知道楚潇落说的是对的，尽管父皇表面很宠他，很爱他，但是他猜忌心很重，这也是他一直迟迟未立太子的原因。他希望自己和宸王一直斗，一直互相制衡。

如果他去说了楚潇落有二心，那在父皇那里就打破了平衡，又没有关键证据，父皇反而会怀疑他别有用心。

楚宁止缓缓开口，“好皇叔，你在这儿藏了这么多人，默默做好事，父皇要是知道了皇叔转性了，定是开心得不得了。”

“几个百姓而已，”楚潇落说，“本王见着他们反正也是无处可去，便让过来打扫打扫庄子，算是做什么好事，好人的帽子可别给本王带，怕是京都的百姓都不让。”

“这么多人给皇叔打扫庄子，”楚宁止说，“皇叔倒是好大的手笔，得花费不少钱吧？”

“本王就是个闲散王爷，”楚潇落不甚在意地说，“花钱大手大脚的，从不在意那些。”

“皇叔不在意钱，”楚宁止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也不在意那些个人喽？”

屋内气氛骤然沉默，楚潇落背对外面的太阳，整张脸陷在阴影里。他静了片刻，疏忽一笑。

“在意啊。”

楚潇落眼里含笑地看着楚宁止，笑着说。

“本王的人，本王都在意！”

气氛凝结，剑拔弩张，落针可闻。

楚宁止往椅子后面倚靠，在这惊心动魄和肃杀的气氛里，眼神微眯注视着楚潇落，说，“皇叔还是个性情中人，本王倒是小瞧了。皇叔这算是要跟侄儿撕破脸，打算跟侄儿抢人了？”

楚潇落失笑，抬头瞥了一眼刀锋，说，“说反了，这是皇侄要跟本王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