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官府开仓放粮，城外数万百姓有粮吃，有屋住。

两湖郡太守刘显亲自站出来向灾民承诺：以官府名义，向灾民贷款稻苗，在冬季收成之后，只需按小额利息还款则可。

此举一出，开始百姓们还有所顾虑，毕竟前期官府并无任何作为。此时李朝云站出来告诉大家，确为真事。百姓因此放心，故欢欣雀跃。

消息传到楚宁止耳中，大怒。

楚宁止站在堂中，脸色阴郁，室内气压低沉。

莫寒跪在下面一炷香时间，一动不动。

“刘显在哪？”楚宁止沉声说道，声音里透出一股威严，“还没回府吗？”

“回王爷，刘显一直未回府，”莫寒低头说道，“现在在潭州城。”

“潭州？”楚宁止重复了一下，说，“在潭州，那就给本王找回来！”

莫寒应了声，正打算退出去，便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宁王殿下。”来人在门外叫道。

楚宁止和莫寒对视一眼。

“进来吧。”楚宁止走到身后的主位上坐下。莫寒到一边站好。

刘显推门而入，趋步上前，对宁王行礼。

“宁王殿下，微臣有事禀告。”刘显直截了当地说，“前天夜里大雨，百姓雪上加霜，早晨起床不见殿下，微臣心想殿下定是心系百姓，已经出门查看。”

楚宁止眼眸不动，静静听刘显说。

“微臣片刻不敢耽误，出城向南一路查看，直到潭州城，”刘显停顿了一下，说，“百姓苦不堪言。”

“所以刘大人便开仓放粮，”楚宁止接上话，说：“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刘显手心冒汗，他咽下一口唾沫，刚要说话。

楚宁止便开口说道，“刘大人，这是好事啊。”楚宁止从主位上站起来，走到刘显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刘大人真是百姓的青天，本王很是欣慰。”

刘显没想到楚宁止会这样说，态度和前两天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刘显略显尴尬地笑笑说，“是宁王殿下庇佑，微臣只是做了微臣应该做的。”

“本王果真没有看错人，”楚宁止眼睛含笑，“刘大人主动替本王分忧，是本王之福。”

“不敢不敢，”刘显略显紧张地退后一步，弯腰低头对楚宁止说道。

楚宁止笑容不达眼底，看着刘显低下去的头，说，“刘大人，别紧张，坐吧。”楚宁止转身回到主位上坐下。

刘显战战兢兢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对面的莫寒面无表情，刘显又咽了一口唾沫。

“刘大人，”楚宁止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开口，说，“就只是去了潭州城了吗？”

“回殿下，微臣先去了潭州的李府，”刘显自知逃不过，稍淡定答道，“听城外百姓说李府一直在施粥施粮，还免费为城外百姓盖筑房屋，很受百姓爱戴。故臣先去了李府，拜见了那位大善人。”

“李府？”楚宁止疑惑地看向莫寒，然后对着刘显说道。

“正是！”刘显回答，“李府之前一直未曾住人，据说这家主人是京都的权贵，很久之前在潭州置办的这处房产，住了一段时间，便再也没有来过，是以一直处于闲置状态。”

楚宁止眼色复杂听着刘显的话，是他疏忽了。他以为李朝云不会过来，毕竟这一世有很多事情不同了。

没错，楚宁止也是重生的，他一直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中。这一世，他只有两件事，一是完成自己的大业，二是让李朝云成为自己的女人，让她成为自己的皇后。这一世，他一定要让她成为自己的皇后！

但是楚宁止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事情好像有一些背离他预料的方向。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李朝云也跟过来了。

幸好前一世，他和李朝云一起来到此处，知道潭州城的李宅就是名满京都的李大将军府。

楚宁止给了莫寒一个眼神，莫寒点头，表示明白了。

“你说是李府的人一直在帮助灾民？”楚宁止尽量表现的脸色平静。

刘显看见楚宁止对这个话题有兴趣，便立刻回道：“是，城外的灾民都如是说，而且微臣去李府看了，整个李宅到处都是草垫被褥，均是供无家可归的人留宿。这样看来应该不会有错。”

楚宁止凝思，沉默半天，说，“看来李府确实做了不少贡献。”

刘显在下面打马哈的尴尬地应付着，说：“是是。”他怕宁王殿下突然怪罪于他。

***

李朝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溅到了一身的泥水，她回到房间换了一套衣服，出来后径直去了楚潇落的房间。

月离刚好在里面出来，看见李朝云过来，月离行了一个礼，说“李姑娘，王爷在里面。”

李朝云看着月离，点了一下头，示意知道了。月离便退下去了。

李朝云看着月离的背影，脑中闪过刚刚月离严肃的脸，她收起表情，回正身子，转身敲响了楚潇落房间的门。

“进来。”一道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李朝云一愣，随即推门进去，看见楚潇落手里正拿一本册子在看。

楚潇落听到半天没有人说话，便疑惑地转头，恰好看见了李朝云投到他手上册子的目光，那目光没有任何杂质，仿佛是夕阳的光芒，漾在眼底深处，如同盛夜里的萤火虫。

楚潇落愣住了，仿佛想沉溺在这目光中。

李朝云察觉到楚潇落的目光，视线在册子上移开，说：“刘显开仓放粮了，也开始向有需要的百姓贷款稻苗。”

“所以你特意过来告诉我一声？”楚潇落虽然说的是问句，但掩盖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李朝云也不掩饰，看了一圈找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从下往上看着楚宁止，说：“是啊。十爷不欢迎我吗？”

楚潇落看李朝云坐下，他把手中的册子放下，嘴角上扬得更大，再看她的眼神，一副沉静如水，笑说：“哪敢，我激动还来不及呢。”

李朝云忽然说：“要不了多久，楚宁止就会查到你。”

楚潇落斜靠在桌子边缘，看向李朝云，说：“查呗，本王也没想瞒着。”

李朝云感觉楚潇落这个角度看她，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便站起来，随意看看。

楚潇落紧盯李朝云的背影，眼神意味不明，突然说：“倒是你，你所做的，楚宁止同样会知道。”

李朝云背对着楚潇落，嘴角一抹嘲笑，说：“知道就知道呗，我又没做坏事，他就是皇子，又能奈我何？”

“总感觉李小姐跟楚宁止认识好久了。”楚潇落突然说道。

李朝云眼神一刻都不敢移动，一丝异样都不敢表现出来，她怕楚潇落察觉出异样，“说起来确实很小就见过宁王殿下了，若是认真算起来，跟宁王殿下认识好多年了。”

楚潇落皱眉表示疑惑。

“六岁的时候，和祖母一起去给林家祖母贺寿，当时我、沈木叶和几个孩子在花园里玩耍，我们捉迷藏，扔石子，玩得好开心。”

李朝云五味杂陈地回忆着当年的事，接着说，“但是突然有个小男孩扔了一颗石子，打到了我的嘴里，正好我的一个门牙被打掉了一小块。其实不疼，但那个时候小，被吓了一跳，于是哇哇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围其他的小朋友都吓坏了，过来围着我，”李朝云继续说，“那个小男孩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镇定地过来扒开我的嘴唇，看了一下，说没流血，别哭了，我给你珠宝。我当时立刻就停下了哭声，缓了一会，‘扑哧’一声就笑了，那个男孩本来特别担心，看到我笑了他才放心地笑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小男孩是王爷，就是楚宁止。”李朝云一鼓作气将这件事说了出来，其实现在说了出来，突然心里就轻松了。不然当年那个小男孩的天真纯真的笑容一直在她心底深处，忘不掉放不下。但现在说出来了，发现放下和忘记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在她的家仇里什么都不算。

楚潇落一脸复杂，若是仔细看，还能在其中看出一丝的苍白和震惊。

李朝云说完话后，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一时之间，屋子内有些沉默。

半晌后，楚潇落问道：“听起来是一段美好记忆的开端。”

李朝云敛下神情，冷哼一声，说，“也可能是噩梦的开始，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要和他有任何交集，宁愿不认识他。”

“或许一切是最好的安排。”楚潇落不动声色。

李朝云抬眸瞅向楚潇落，一脸探寻的表情，说：“十爷，我已经全盘托出了，你是不是也该真诚一点？”

楚潇落没接话，反而问道：“你还没说后来你和楚宁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那么仇视他？”

李朝云沉默了一刻，便失笑道：“十爷打得好一手如意算盘，对我刨根问底，看来对我还是不信任。”

“你可是欠我一个关于楚宁止的秘密，”楚潇落一改凝重表情，说，“现在我决定了，就是这个吧。”

李朝云对楚潇落笑，说：“你确定你想知道这个？”

楚潇落露出当然的表情。

“我说他杀了我最爱的人，你信吗？”李朝云突然身体前倾，眼神变化莫测地看着楚潇落。

楚潇落在面前这个小女孩的眼里看到了无边的仇恨。

沉默。

李朝云退后一步，眼神恢复平静，说，“既然十爷不信，我们恐怕没有再合作下去的必要了。”

楚潇落此时看李朝云，就感觉是一只炸毛的小猫，他愉悦地笑道：“谁说我不信了。”

李朝云疑惑地看着楚潇落，表情好像再说这个理由你竟然也信。

其实楚潇落真的想信，但是他实在想不出，楚宁止什么时候杀了李朝云的人。杀了她的什么人？而更让他疑惑地是，‘最爱的人’是谁？

想到这里，楚潇落感觉到内心有一处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仅仅只铺捉到了一瞬间的一丝异常。

“我来这里是为了我母亲。”楚潇落突然说道。

李朝云感觉到自己触摸到一些自己并不想知道的事情，但是现在她没有办法再退缩。

“你还记得上次在京郊刺杀我们的人吗？”楚潇落冲着李朝云说。

李朝云点点头、

楚潇落继续说：“我当时其实是去见我母亲府下的一个老仆，这个人我找了很久，但是就在我要问清母亲当年真相的时候，他被杀了。”

李朝云知道那种绝望，明明真相或许就在眼前，却眼睁睁看着期望破灭。

楚潇落一脸严肃，接着说：“后来我查到那个老仆的家就在潭州城。”

楚潇落说完，屋子里久久弥漫着沉默。

“怎么样，本王够真诚吧。”楚潇落恢复平静，脸色如常。

李朝云笑笑，“真诚？十爷不打算解释解释，大半夜天天在我房顶的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吗？”

楚潇落尴尬一笑，他知道瞒不过李朝云，说：“是月离和卓影，保护你的。”

李朝云一脸的疑惑，仿佛是在说：你确定他们是保护我？

“人多总有些好处，”楚潇落说，“陶家最近一直紧盯着你，就找你落单的时候。”

“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十爷？”李朝云反问道。

楚潇落此时又露出欠欠的表情，说，“感谢倒是不用，本王就是缺钱，你若真是要谢的话，不如……”

楚潇落话没落，李朝云直接打断，“不可能，想都不要想。”

楚潇落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朝云。李朝云像是没看见一样，把头扭到一边。

“雨夜那晚来的刺客怎么回事？”李朝云知道那晚月离和卓影和外面一个黑衣人打架，她之所以一直没有问这件事，她知道楚潇落会去查。

“是南方来的人。”楚潇落回答。

李朝云：“南方？”

“应该是冲着我来的，跟我调查我母亲有关，”楚潇落说，“说来还是我连累了你。”

李朝云若有所思。

“那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李朝云冲楚潇落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