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倾压，淅沥的雨不停呼在马背上众人的脸上。

南山方向，一队人马疾行在刚下过雨的泥泞路上，马蹄没在泥土里，带起一串串泥凌乱地溅落在路边的小草上。

暴雨过后，马匹最近只能到山脚下。

楚宁止勒停马，在南山脚下下了马。他向南山望去，茫茫细雨中，朦朦胧胧中只能依稀看清青葱的树木。

莫寒在前方带路，楚宁止紧跟其后，期间无人说话，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树叶和草丛上挂满了雨珠，不到一会儿的功夫，每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

“马上就到了，”莫寒一边用剑把周围支棱出来的树枝砍断，一边回头恭敬地对楚宁止说，“应该是昨夜雨急，将东西给冲出来了。”

楚宁止抓着旁边的粗枝往上走，尽量不让自己滑倒。

越走越开阔，可以依稀看到前方空地处深深凹陷形成的一个深坑，很可能就是金矿的所在地。

这样想着，楚宁止不由加快了脚步。

终于快到天坑处，楚宁止已经隐约看见金色的东西，其他人在看清前面确实是金色时，顿时队伍里爆发出一丝欢欣的异动，他们已经幻想挖出大批大批的黄金。

楚宁止知道越是到这个时候越要静下心，他尽量克制激动的心情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儿，一座巨大的天坑横在眼前，其中天坑三面环山，一面直通山脚，具有天然的可通往外界性。其中最为耀眼夺目的便是三面坑壁上若有若无金灿灿的光芒。

楚宁止抓紧手中的剑，沿着坑壁三两下飞跃而至坑底，现在金子近在眼前，他克住心神，抬手去扣，他刚要激动，发现这金子露在外面的是金色，而镶嵌在坑壁内的竟是石头！

莫寒看着楚宁止手中的石头，顿觉不好。

楚宁止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周身气势陡然凌厉，仿佛要冻住茫茫雨滴。

莫寒和周围人立在旁边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喘，刚刚的欣喜激动之情现在全是失望，及看到主子脸色后的恐惧。

良久，楚宁止沉声说道：“回去！”

莫寒：“是！”

***

刘显下车的时候，抬头看见上方两个大字——李府。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么多年来这座宅子，一直荒废着，没有人住。但他知道这座宅子的背后，在京城的可是数一数二的权贵。

他怀着忐忑的心，迈进了院子，一进院子，便被惊呆了。

院子不大，却到处整整齐齐放着草垫被褥，他一边心惊一边被黑衣男人引着往后面走去。

从侧廊穿过，来到了一个略微偏僻的屋子前。

黑衣男人站定，他也跟着停下，只听见黑衣男子对里面说了一句：“王爷，人带到了。”

刘显满脸疑惑，王爷？难道是宁王？如果是宁王的话，这到底在搞什么？

这样想着，只听见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听到这声音，刘显顿觉后背发麻，他莫名的腿抖。他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丝当今陛下楚文帝的感觉，此时他便恍然，这人绝不是楚宁止。

黑衣男人推开房门，对刘显说了一句“请。”

刘显有些紧张地往里探了一眼，脚下有些犹豫。

黑衣男人漆黑的眼眸看了他一眼，他顿觉双腿发慌，便战战兢兢地迈了进去，随之身后的门被从外面关上。

房屋正中有个书桌，一个气质优越的男人正在低头写东西，尽管未看清全貌，但是一眼望去，也觉男人应是十分英俊。

楚潇落从纸上抬起头来，对刘显说道：“刘大人，别站着，坐吧。”随后便埋头继续写东西。

刘显在看到男人的面貌后，浑身一震，面前的人和当今陛下有三分相像，周身气质混杂着凌厉与轻佻的感觉，这应该就是名满京城，传说中的大楚潇亲王。

这个人虽声色犬马，不求上进，但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人人都知道他喜怒无常，是个十足的纨绔，所以千万不要试图挑战他。

“谢……谢王爷。”刘显哆哆嗦嗦地回答，然后胆战心惊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楚潇落一言不发，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

刘显在凳子上如坐针毡，奈何楚潇落此时的气质太过凌厉，他觉得这个亲王和传闻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刘显紧张得已经喝完了一盏茶，楚潇落还没有任何想跟他说话的意思。

突然楚潇落说，“给刘大人续茶，”他则继续在纸上写。

门外的月离推开门加完茶又退了下去。

刘显实在是坐不住了，他开口说，“王爷，您找臣是……”

楚潇落从纸上抬起头来，然后放下手中的笔，说，“不好意思刘大人，有一封急信要写，您别介意。”

刘显慌忙说道：“不敢不敢，王爷先忙。”

楚潇落笑了一下，走过来，坐到刘显的对面，说：“无妨，写完了。”

刘显笑笑，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

楚潇落笑得一脸无害，气势却是十足凌厉威慑，说，“刘大人，好像很怕本王。”

刘显吓得脸上的汗更加哗哗地往下流，赶紧说：“不敢不敢。”

楚潇落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直接进入正题，说“刘大人最近在干什么？”

刘显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问这个，也不敢有所隐瞒，说，“两湖郡突然受灾，微臣和宁王殿下最近在商讨救助措施。”

楚潇落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吹了一口气，声音微冷：“那商量出什么对策了吗？”

刘显支支吾吾，想起城外的景象，再看看面前的男人，答道：“还未。”

楚潇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放下茶杯，说：“那是不是等受难百姓都饿死了，才能想出办法？”

平淡的声音，直接使刘显吓得跪了下去，他颤抖地说：“不敢。”在处理灾情这件事上，他确实有失职，此时万不敢狡辩。

“我看你敢的恨！”楚潇落冷哼一声，说，“那么多百姓无家可归，尸位裹餐，你却关闭城门，不让灾民进城避难，在府里夜夜笙歌，我看你这颗人头是不想要了！”

刘显整个头埋在地上，哆嗦成一团，额头上的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他刚刚还存在侥幸心理，以为潇亲王从不理朝政，只知玩乐，但现在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刘显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尽管现在没有发生流民暴动，但眼前这个大楚的潇亲王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他以为宁王在这里镇守，一定不会出问题，就是真的出了问题，宁王在也一定会解决，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楚潇落，让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听宁王的命令。”刘显搬出楚宁止，表示这一切都是楚宁止做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楚潇落又冷哼一声，“宁王的命令？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

刘显心下一惊，楚宁止答应他要保全他，作为交易，他也会在夺嫡中毫不犹豫地支持楚宁止。

“他答应你什么了？升迁？还是钱财？”楚潇落冷笑，说，“陛下如此关心两湖郡受灾情况，若是出一分差错，你觉得楚宁止是保你，还是把你推出去？”

刘显没说话，继续伏在地上。

“到时候他大可以说，一切都是你瞒着他做的，你猜陛下信你还是信他？”

刘显眼神微动，以前他从未想过这些。当然那更没想过楚潇落也会出现在这里，果然京都的水太深。

楚潇落看刘显在凝思，他也不着急说话。

半晌后，刘显开口道：“王爷需要微臣做什么？”

楚潇落笑了，说，“本王只需要你做自己该做的，”楚潇落直视刘显，“开仓放粮，开城接受流民，贷给百姓稻苗。”

刘显颇感意外，他以为潇亲王会对付宁王，没想到竟然全是关于百姓的。

“微臣马上去做。”刘显恭敬地回答，然后起身便要走，突然楚潇落在身后喊住他，“刘大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吧？”

刘显回身行礼，“微臣明白。”

楚潇落露出一个邪的微笑，说：“那么刘大人，下次见。”

刘显看得心惊肉跳，他攥紧手心，急忙忙走出了李宅。

楚潇落回身刚打算回到书桌旁，听到背后的门被人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你就不怕刘显把你的事告诉楚宁止？”李朝云慢慢走过来，“你岂不是要暴露？”

“他可没有那个胆子，”楚潇落回过头来，笑说，“他若是想试试，也无妨。”

“你怎么知道他不敢？楚宁止可是大楚的皇子，刘显同样也不敢瞒他。”李朝云停顿了一下，说，“况且，未必楚宁止查不到你在这。”

“百姓造反，发生山贼流寇，可全是刘显这个太守的失职，”楚潇落向李朝云走过去，说，“楚宁止现在不能出任何错，不但宸王盯着他，皇上也在看着他。楚宁止保不住他，他心知肚明。”

李朝云面色不变，心下却是惊涛骇浪，果然楚潇落不简单，之前他表现出来的对政事一点不感兴趣和漠不关心，都是假像。

楚潇落接着说，“至于楚宁止知道本王又如何？”楚潇落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仿佛天地也不过如此。“本王还怕他不成？”

李朝云在楚潇落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悸动，仿佛他本该就是这么狂妄，就是这天地的鹰。她笑了笑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楚潇落坐到刚才刘显的位置上，示意李朝云坐下，他说，“刘显虽然胆小，但他是个聪明人，这两天应该就会开仓放粮。”

李朝云点点头。她低着头，楚潇落在对面，撑着一边的膝盖，看着李朝云的发心。

楚潇落突然笑了起来，说，“怎么还不开心？百姓们今年冬天不会挨饿了。”

“我其实在想，”李朝云抬起头，紧盯着楚潇落的眼睛，说，“你到底为什么来两湖？”

楚潇落面貌没有出现一丝异样，就连眼神都不曾有任何波动。

“你为什么不相信，”楚潇落无辜地说，“我也只是想来尽一份力呢？”

李朝云往前一探，双肘搁在膝盖上，说，“你信吗？”

楚潇落上身后靠，笑着看向在笑的李朝云，没有说话。

***

楚宁止脸色凝重，全程不发一言，从南山下来之后，骑上马直往江城而去，一路上气势汹汹。城门的守卫见了远远打开城门，不敢阻拦。

待回到太守府，莫寒跟在后面一声不吭。楚宁止推开门大踏步走到房间中间，脸色阴郁。

莫寒跟着进来，看到宁王脸色不佳，随后重重地跪在地上，向楚宁主说道“王爷，对不起，是我没有弄清情况。”

沉默半晌，“你怎么看这件事？”楚宁止问，“是巧合吗？”

莫寒想了一会，回答道：“昨夜刚刚下过暴雨，路上也并未发现其他人的足迹，属下认为也许是巧合。”

楚宁止思考良久，“如果是巧合的话，为什么前段时间大涝发山洪，没有把它冲出来，这次仅仅一场小暴雨就全部露了出来？还有如果是巧合的话，为什么石头会变成金子？”

莫寒：“这……”

楚宁止越说越觉得此事疑点重重，他沉声说，“给我查，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捣的鬼！”

莫寒：“是。”

楚宁止没有下命令，莫寒不敢起来，他跪在下面，默默地等待着。

突然，楚宁止回过身来盯着莫寒问，“刘显去哪儿了？”

楚宁止从早晨起来，到现在一直没有看见刘显。按理说，他回来了肯定会有人立刻向刘显报告，但刘显到现在还没出现。

莫寒不敢抬头，他低着头说：“刚刚听府门口的守卫说，刘大人一早就出门了，至今未回。”

“没回来？”楚潇落喃喃地说着，他心思转动，眼睛微眯，沉思片刻，“他回来后，立刻让他来见本王。”

莫寒得了声，起身退了下去。

还有其他人来了两湖地区，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