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衡清了一下嗓子说道：“当朝皇后向来护崽，王家在朝中更是权势滔天。但这笔账，早晚得给他们算！”

李朝云也不会放过这些人，但现在没有空搭理他们，下一刻她开口问道：“爹，你觉得宁王这个人如何？”

李伯衡还沉浸在愤怒中，突然听到女儿问自己，一时还没有反应，怔了一下才说道：“不好说，宁王是陛下最为宠爱的皇子，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太子。”李伯衡思考了一下，说，“不过，宸王是皇后之子，朝中支持之人不在少数，或许他们两人之间会有一场竞争。”

宸王，李朝云记得在上一世争嫡中，被楚宁止杀害，楚宁止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太子，而后成为大楚的楚武帝。

看到李朝云在沉思，李伯衡和林雪落对视一眼，李伯衡试探地开口：“云儿，你不会是对宁王有意思吧？”

李朝云抬眸，看着李伯衡和林雪落一脸关注地看着自己，“噗”地就笑出了声，“爹娘，你们想多了，我对楚宁止没有任何想法。”

李伯衡和林雪落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

不过可能是因为刚刚太紧张，夫妻二人并没有听到李朝云说的不是“宁王”，而是“楚宁止”。

李伯衡接着小声说道：“陛下现在依然未立太子，可能陛下还有他的考量，将来必有一场夺嫡大战啊。”

李朝云点点头。

“自古夺嫡就没有不流血的，我们李家绝不能参与其中。”李伯衡看着李朝云的眼睛说。

李朝云知道父亲的心思想法，他们是怕自己对宁王真的有想法。

“爹娘，我这一生不求荣华富贵，只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李朝云坚定地说。

李伯衡和林雪落看到李朝云态度这么坚决，这才放下心来。

“这次多亏你提醒，”李伯衡感慨地说，“不然以后我们李家，仗打也是败，不打也是败。”李伯衡看着自己的腿，“不过现在好了，我们得以在洪流中暂时身退。”

“只要我们李家保持中立，”李朝云面色严肃，“一定可以避免灾祸。”

李博衡和林雪落点了点头。

李朝云心想，宸王不好解决。楚宁止更难对付一些，多年筹谋，六部不少誓死效忠他的，在收买人心这点上，楚宁止确实做得不错。

李朝云从李伯衡和林雪落的院子出来之后，问知风：“信送到陶家了吗？”

“送到了。”知风说，“最近陶家在查宁王。”

李朝云冷笑，是时候该跟陶家的人见个面了。

***

三日后，陶家大公子陶野低调地出现在松月楼。

候擎一身贵公子模样闭目躺在藤椅上，羽衣丫鬟打扮模样，着一身素衣，跪在候擎下方软垫上。

外面松月楼的丫鬟轻声轻语地说：“东家，客人来了。”

候擎没睁眼，依然在假寐。

羽衣起身，为陶野掀帘。

陶野入内，见着里面就一个男人躺在藤椅上。

“请陶公子坐。”候擎揉揉太阳穴，缓缓睁开眼。

陶野看男人对面有把椅子，便一脸警惕地坐到椅子上，顺便仔细打量了一下整间屋子，视线最后落到羽衣身上。

候擎默地笑了，瞧着陶野，说：“陶公子放松，别那么紧张，都是自己人。”

陶野一双眼睛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候擎，脸上却没少了打量，“那封信是你写的？”

“是啊，”候擎一点没有隐藏，“想必陶公子已经证实了信上所说。”

“你是如何知道凶手是李朝云的？”陶野停顿半晌说。

“陶大公子不是也知道了吗？”候擎笑了一下，接过羽衣手中的茶壶，给陶野倒满了一杯，“不然如何能买通江湖上的人去刺杀李家二小姐。”

陶野眼睛微眯，声音微沉，透出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候擎转眸一笑，“重要的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我如何相信你？”陶野说。

“信息我都给你了，我的诚意还不够满吗？”候擎说，“何况您不是已经去宁王府确认过了吗？”

陶野沉默不语。

“四十多人，却没有抓住一个小姑娘，你觉得背后没有人吗？”候擎接着说，“也许令弟并非全然是李朝云杀的，涉及到李家，怎知那人背后没有推波助澜。”

“杀了我弟弟，”陶野有些无力地说道，“对他没有一丝好处。”

“谁知道呢？”候擎看着对方说，“钟锦良不是也死在了西北，谁又知道不是一个投名状呢，毕竟李家势大，而夺嫡又迫在眉睫。”

陶野猛地看向候擎，候擎好像似无察觉，自顾自地继续说：“赏花宴那天，他拦住了楚潇落。”

陶野一脸疑惑。

“你猜他说了什么？”候擎说，“他告诉潇亲王，不该碰的人别碰！”

说完，陶野沉吟不语。

“陶二公子不说鞍前马后，但也算忠心耿耿，没少为他办事，更是将整个陶家都拉到他的阵营上，但……却比不过一个女人。”候擎不紧不慢地说道。

陶野脸色难堪。

“宁王早晚知道，他隐瞒杀你弟弟凶手这件事你已经知晓，在他眼里，陶家早晚是一颗弃子，”候擎说，“但无论陶家做什么，宸王都会认为你们是陶家的人，到时候，陶家恐怕进退两难。”

羽衣递给了候擎一个眼神，候擎便不再说话了。

陶野陷在沉思里，半晌后开口说道：“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候擎无声一笑。

陶野离开后，候擎立刻叫人把藤椅去了，变回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候擎。

李朝云从隔间出来，候擎立刻上前，“小姐，你听到了，他这是有八分信了？”

李朝云点点头，“涉及到陶家，又损失了一个弟弟，再忠诚的狗也有痛处。”

“但是宁王应该没有那么好对付，”候擎站在旁边，说，“陶家可以吗？”

李朝云笑了笑，慢声细语地说：“我也没打算一个陶家就能扳倒他，总归要慢慢来。”

候擎像是想起来什么的突然说，“小姐，陶家既然知道了是你杀的陶铁悝，肯定不会放过你，你一定要小心。”

“嗯，”李朝云抬眸，“他们现在比起恨我，更恨楚宁止。”

李朝云下了楼，一眼就看见候在门口的月离，她转身让候擎和羽衣先回去，然后径直向月离走去。

“李姑娘，我们家王爷有请。”月离看着走过来的李朝云，恭恭敬敬地说道。

出了门，李朝云钻上一顶不大不小的轿子。

一刻功夫，轿子停在了一座别院前。

月离领着李朝云往里去，别院很深，从长廊穿过去，经过一个月洞门，便豁然开朗。

楚潇落在樱树下放两把椅子，现在一个人躺在上面乘凉。

楚潇落听见响声，看向来人方向，恰好与李朝云对视，一碰即离，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使得月离都有所感受，旋即两个人便一起挪开了目光。

楚潇落在椅子上坐起来，笑说：“又见面了，李姑娘。”

月离知趣地退下了。

李朝云打量着这院子，小桥流水，流廊花榭，倒是十分风雅。

“坐吧，”楚潇落似是知道李朝云在想什么，说：“这院子是我母亲留下的。”

李朝云看了一下楚潇落，眼神意味不明。

“好看。”李朝云坐下。

楚潇落淡淡地笑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说：“我也觉得好看。”

李朝云缓缓点点头，说，“倒是不怎么符合你的气质。”

“看来我纨绔的形象深入人心，”楚潇落说，“你倒是健忘，这么快就背着我去自己行动了？”

“这话说得，”李朝云稍微放松了些，“好像我们之间有什么似的。”

“想哪去了，”楚潇落‘噗嗤’笑了，说，“难道我们不是合作关系？”

李朝云没接话，说：“找我来什么事？”

“那晚有一波人是陶家派的，”楚潇落顿了顿说，“不过你好像已经知道了。”

“我只是猜测，”李朝云说，“毕竟除了陶家我也就那么几家仇家了。”

“那么几家？”楚潇落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这个小姑娘人很小，仇家倒是不少。”

李朝云咳了咳，说：“秋天要来了。”

楚潇落看看远处，热浪还是一滚一滚的，但树上的叶子确实有黄边了，说：“秋天要来了。”

“你要做什么？”楚潇落顿了顿，继续说。

“不做什么，”李朝云也看着远处，目光微动，说，“只是求一个活路罢了。”

“一条活路，”楚潇落目光看向李朝云，“其实你有很多路可以选。”

“我就是想活啊，”李朝云平和地说，“但只能是这一条！”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多了，”李朝云目视前方，眼神略有波动，说，“但我喜欢活着，我想活着，这样很舒服。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所以不必劝我。”

“你经历了什么？你恨谁？”楚潇落忽然说。

“都过去了，”李朝云忽然一笑，对楚潇落说：“我是凭恨活着的人，所以十爷千万别把我当小白兔。”

“我可不敢把李大小姐当小白兔，”楚潇落饶有兴趣地说，“哪有小白兔抱着大男人往屋顶上飞的。”

“权宜之计而已。”李朝云咳了一声，站起来说：“天怪热的。”

楚潇落跟着站起来，“里面备了凉饮，进去吧。”

李朝云径直迈步往屋里去，楚潇落在后面跟着。

在外面守着的月离冒头看，啧啧称奇：“刚才还树下谈笑，悠然惬意，一转眼就走了。”

“肯定是嫌太热了。”卓影在旁边抱着肩膀，说：“我就说哪有大热天在外面聊天的。我问了那么多人，就没有这么说的。”

“奈何咱们家王爷不听劝，”月离摇头说，“偏偏觉得这样浪漫。”

“李姑娘能按照寻常套路来吗。”卓影看了一眼院里，一副看戏的姿态。

进屋之后，李朝云坐下来，猝不及防地开口：“这是你母亲的院子？”

“是啊，”楚潇落面色平静地回答，“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东西。”

李朝云想了半天，前世的时候，楚潇落的母妃好像一直没有出现。只是一直有传闻说，他的母妃生下他就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至于他母妃身份和生死均未知。大家都猜测说他母亲实际上是一个风尘女子，不然潇亲王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不过如果这院子若是他母亲留给楚潇落的，传言或许非真。

李朝云不动声色，没有继续说下去，岔开话题说，“上次刺杀你的凶手找到了吗？”

“这么关心我？”楚潇落一脸欠揍地说。

李朝云一记眼刀过去。

楚潇落收起表情，说，“还没有，不过快了。”

“你也是四面楚歌的状态，”李朝云说，“别死在我前面了。”

“不能，”楚潇落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论起腹背受敌，我可不能跟您李大小姐比。”

“彼此彼此。”李朝云豪不客气地回答道。

空气陷入沉寂，两人都没在开口说话。

半晌，李朝云突然说道：“离楚宁止远点。”

“给我的警告？”楚潇落说。

“给你的忠告。”李朝云看着楚潇落的眼睛说，“如果不想和我成为敌人的话。”

楚潇落忽地笑了，笑容春风和煦的，他说：“你为什么对楚宁止那么大敌意？”

“没什么，就是不喜欢他罢了。”李朝云如是说。

“不喜欢就要杀了？”楚潇落假装害怕，看着李朝云说，“那你不杀我是不是就代表，喜欢我？”

李朝云楞楞地看着楚潇落，她不明白这话为什么面前的人能毫不犹豫地说出口，随即她说，“人有的时候不能太自恋，不好。”

楚潇落转过头“哈哈”大笑，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撩不动。

李朝云假装没听见他的笑声，拿起戳桌上的冷饮喝了一口。

楚潇落严肃地说：“我对楚宁止不感兴趣，不过他不简单，你要小心。”

李朝云没想到楚潇落会这么坦荡地说出来，更没想到这一世第一个这么信任他的外人竟然是上一世一个微不足道、她根本没放在心上的人！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此一时彼一时。

李朝云从楚潇落的庭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快旁晚了。她没让月离送，她自己打算走一走，旋即一个转身进了即将热闹起来的夜巷，在那里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